女到中年，躲不过的结节

人过三十，最怕生病，无论是自己还是家人。 大概两年前，体检查出子宫里有个肌瘤，记得做彩超的大夫眉毛一皱，手下的仪器开始加力，在同一个部位反复来回，那一分多钟过得像一个钟头，幸而，她放下仪器说，没事，很小，都没到1厘米，不用管它，不放心也可以每年随访。 如此，方松一口气。 《长大》剧照 我会长结节，那是必然的，因为我敏感多思，情绪容易被影响波动，做广告创意，工作压力大，忙起来连续几周凌晨下班或拍片熬通宵也是常事，做中层，平时偶尔还会被高层PUA，被下属抱怨，要push不够专业的合作方，也要不断push自己，把专业做到极致，毕竟，职场严峻，谁都不想被替代，另外，单身，没有规律的性生活，也没生育，听说，这对长结节也有一定影响？ 好在平时坚持运动和饮食搭配，父母给的身体底子还不错，因此，有结节，无大恙。 那么，是否心胸开阔不敏感，生活规律不熬夜，已婚已育，环境友好无压力就不长结节了？非也。 四月时，妈做了年度体检，问她结果，答曰，乳房清晰摸到一个凸起，做了彩超，边界清晰无血流，尺寸不超过1厘米，但是几年前是3，在今年，长到了4a，所谓4a级结节，其中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是恶性，医生建议她观察一个月，看有没有自然缩小，如果还在继续生长，则需要开刀活检。 此言一出，吓得我够呛，脑子里立刻自动放映起妈卧床，我鞍前马后照料的图景，同时又觉得可疑，她神经一向大条，环境里没有致气的过敏源，为什么也会长结节？而且还会变大？ 《小欢喜》剧照 反复过滤，反复检查，想起春节期间，跟妈住了一个月的场景，十八岁后，就再也没跟妈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，平时假期回来，大家你好我好，彼此心知肚明，几天假期结束，都要回归各自的日常，我去上班，她回外公外婆家，自然相安无事。 然而这次，我失业在家赋闲，大姨从上海回小城短期照料外公外婆，我俩天天相对，自然少不了起摩擦，妈并不是性格软糯的人，也可能绝大多数母亲，都对子女有一定的控制欲，这来自“你是我生出来的，我还管不了你？”的天性。三十多岁的女儿，不仅失业，而且单身，看上去也不打算结婚的样子，然而，我性格强势，从不服管，在催婚一事上，向来油盐不进，归根到底，妈并不了解我，我也不想对她倾诉心事，我多年独立生活，习惯独自解决问题，倾诉既得不到对等的情感回应也没有合理的解决方案，为什么还要说呢？尤其是，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：你不结婚不生孩子，你让我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。 因此，那是张力绷紧的一个月，正值冬日，窗外阴雨狂风，窗内愁云惨淡，一百多平的房子里，我俩相对无言，我妈的双手悬在空中，骂人的分贝越来越大。 《家族的形式》剧照 我想，那一个月的情绪压力应该是爸去世后的顶点，对于这种愤怒，我选择沉默，她有气发不出，淤积起来，让那个本来就存在的结节，逐渐变大。 好在，到了四月，大姨回了上海，妈也回了外婆家，我俩再度分开，彼此都获得了舒展的情绪空间，接着，就是体检报告上的反馈。 对于女人，情绪上的变动，总会快速直接的反应在身体上，妈的情感大条，她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会跟女儿之间有这种绷紧的情绪张力，但是身体却做了回答，那观察的一个月中，我如临大敌，拿着她的彩超报告在医疗软件上付费咨询深圳和上海的专家，还准备在去上海拍摄广告片时，带她一起，顺便去华山或中山医院面诊，再不济，去合肥的大医院复查，妈却说，不必，她照常吃喝，还打算跟团旅行，只是从此开始了晨练，早上六点起床出门，走一万步，在小树林里做伸展运动，她说，没想到清晨的空气，真新鲜。 她真的那么大条吗？也不是，检查结果刚出来的时候，她做了个梦，梦见爸走进卧室，伸出手对她说，你跟我一起走吧。她惊愕醒来，回忆起那只手，还是温热的。爸的猝然去世是一场事故，妈至今难以忘怀自己的疏忽，这场梦在这个节点出现，她觉得，该不会是某种预兆？十几天后，我也做了个梦，梦见跟她一起出游，在海边，遇到一个空荡荡的度假区，她坚持要进去住，我却阻止，那些无人的水泥房子，整齐相叠，如同公墓，立刻，我也惊醒了。 现在想来，梦无非是当下的潜意识浮现，对于这个结节，我们都恐惧异常，便如实反映在梦里，我没有对妈说这个梦的细节，只是告诫她，五月不要出门旅游。妈看着我，表情平静，但我知道她的内心，一定波诡云谲。 一个月后，复查，结节缩小到3，医生说，好现象，以后每年随访即可，不必开刀，至此，我俩才都松了口气。 《关于我妈的一切》剧照 无独有偶，妈的结节正常后，她的闺蜜团里又有了情况。 那个阿姨，不到六十，查出来甲状腺结节，活检后，是恶性，需要立刻手术，这个消息在她们几个闺蜜间传开，都觉得不可思议。 阿姨家境优裕，丈夫是体制内领导，一个月工资一万多，儿子已婚已育，阿姨自己是央企员工，退休工资四千多，全家人从生活到收入，都是小城市里的模版家庭，她为什么会得结节？而且一发现，就是恶性？ 问了才知道，阿姨退休后就开始发挥余热，照顾家庭，担负起全职主妇和照顾孙子的责任，不仅要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，每天还要接送小孩放学，这个工作量，比在央企摸鱼几十年要大得太多，但是这一点，很难有人认识到。我问妈，家境那么好，为什么不请个保姆？妈说，这算什么，一代代女人，不都是这么过来的？不然你以为你当年是怎么长大的？ 《逃避虽可耻但有用》剧照 嗯，我当然记得，小时候，父母都是双职工，带大我的是奶奶，奶奶手把手带大了四个孙子孙女，同时还要照顾一家人起居，因此身体早早的坏掉，七十岁左右时，不仅腿脚不利，还得了高血压和糖尿病，这些问题，直接影响了她后来的生命质量。 全职做家务，怎么会不累？ 阿姨活检恶性后，不敢耽搁，立刻做了手术，医生说，手术效果很好，暂时不用担心。 至于之后，但愿她全职照料家人的担子，也有人分担一点吧。 女人的结节啊，不管心思敏感或不敏感，不管生活疲惫还是不疲惫，不管有没有生育，总之，都是有可能会长的。而我们能做的，就是在女性的身份下，好好善待自己，因为到最后你会发现，唯一能忠实陪伴自己，实现自己的，也不过就是这具身体。